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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安徒生童话】沙丘的故事(4)

2019-09-30 02:51 来源:笔杆子 人气: 评论(

海里的浪涛很大,而人心里的浪涛却更大。许多思想——坚强的和脆弱的思想——都集中到雨尔根的脑子里来。他问爱尔茜:

“如果莫尔登也有我这样的一座屋子,你情愿要谁呢?”

“可是莫尔登没有一座屋子呀,而且也不会有。”

“不过我们假设他有一座屋子吧!”

“嗯,那么我当然就会跟莫尔登结婚了,因为我现在的心情就是这样!不过人们不能只靠这生活呀。”

雨尔根把这件事想了一整夜。他心上压着一件东西——他自己也说不出一个道理来;但是他有一个思想,一个比喜爱爱尔茜还要强烈的思想。因此他就去找莫尔登。他所说的和所做的事情都是经过仔细考虑的。他以最优惠的条件把他的屋子租给了莫尔登。他自己则到海上去找工作,因为这是他的志愿。爱尔茜听到这事情的时候,就吻了他的嘴,因为她是最爱莫尔登的。

大清早,雨尔根就动身走了。在他离开的头一天晚上,夜深的时候,他想再去看莫尔登一次。于是他就去了。在沙丘上他碰到了那个老渔夫:他对他的远行很不以为然。老头儿说,“莫尔登的裤子里一定缝有一个鸭嘴”⑤,因为所有的女孩子都爱他。雨尔根没有注意这句话,只是说了声再会,就直接到莫尔登所住的那座茅屋里去了。他听到里面有人在大声讲话。莫尔登并非只是一个人在家。雨尔根犹豫了一会儿,因为他不愿意再碰到爱尔茜。考虑了一番以后,他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听到莫尔登再一次对他表示感谢,因此转身就走了。

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,他就捆好背包,拿着饭盒子,沿着沙丘向海岸走去。这条路比那沉重的沙路容易走些,而且要短得多。他先到波乌堡附近的法尔特令去一次,因为那个养鳝鱼的人就住在那儿——他曾经答应要去拜访他一次。

海是干净和蔚蓝的;地上铺满了黑蚌壳和卵石——儿时的这些玩物在他脚下发出响声。当他这样向前走的时候,他的鼻孔里忽然流出血来:这不过是一点意外的小事,然而小事可能有重大的意义。有好几大滴血落到他的袖子上。

他把血揩掉了,并且止住了流血。于是他觉得这点血流出来以后倒使头脑舒服多了,清醒多了。沙子里面开的矢车菊花。他折了一根梗子,把它插在帽子上。他要显得快乐一点,因为他现在正要走到广大的世界上去。——“走出大门,到海上去走一下!”正如那此小鳝鱼说的。“当心坏人啦。他们叉住你们,剥掉你们的皮,把你们切成碎片,放在锅里炒!”他心里一再想起这几句话,不禁笑起来,因为他觉得他在这个世界上决不会吃亏——勇气是一件很强的武器呀。

他从西海走到尼松湾那个狭小的入口的时候,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。他掉转头来,远远地看到两个人牵着马——后面还有许多人跟着——在匆忙地赶路。不过这不关他的事。

渡船停在海的另一边。雨尔根把它喊过来,于是他就登上去。不过他和船夫还没有渡过一半路的时候,那些在后面赶路的人就大声喊起来。他们以法律的名义在威胁着船夫。雨尔根不懂得其中的意义,不过他知道最好的办法还是把船划回去。因此他就拿起一只桨,把船划回来。船一靠岸,这几个人就跳上来了。在他还没有发觉以前,他们已经用绳子把他的手绑住了。

“你得用命来抵偿你的罪恶,”他们说,“幸而我们把你抓住了。”

他是一个谋杀犯!这就是他所得到的罪名。人们发现莫尔登死了;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刀子。头天晚上很晚的时候,有一个渔人遇见雨尔根向莫尔登的屋子走去。人们知道,雨尔根在莫尔登面前举起刀子,这并不是第一次。因此他一定就是谋杀犯;现在必须把他关起来。关人的地方是在林却平,但是路很远,而西风又正在向相反的方向吹。

不过渡过这道海湾向斯卡龙去要不了半个钟头;从那儿到北佛斯堡去,只有几里路。这儿有一座大建筑物,外面有围墙和壕沟。船上有一个人就是这幢房子的看守人的兄弟。这人说,他们可以暂时把雨尔根监禁在这房子的地窖里。吉卜赛人朗·玛加利曾经在这里被囚禁过,一直到执行死刑的时候为止。

雨尔根的辩白谁也不理。他衬衫上的几滴血成了对他不利的证据。不过雨尔根知道自己是无罪的。他既然现在没有机会来洗清自己,也就只好听天由命了。

这一行人马上岸的地方,正是骑士布格的堡寨所在的处所。雨尔根在儿时最幸福的那四天里,曾经和他的养父养母去参加宴会——入葬的宴会,途中在这儿经过。他现在又被牵着在草场上向北佛斯堡的那条老路走去。这儿的接骨木树又开花了,高大的菩提树在发出香气。他仿佛觉得他离开这地方不过是昨天的事情。

在这幢坚固的楼房的西厢,在高大的楼梯间的下面,有一条地道通到一个很低的、拱形圆顶的地窖。朗·玛加利就是从这儿被押到刑场上去的。她曾经吃过五个小孩子的心:她有一种错觉,认为如果她再多吃两颗心的话,就可以隐身飞行,任何人都看不见她。地窖的墙上有一个狭小的通风眼,但是没有玻璃。鲜花盛开的菩提树无法把香气送进来安慰他;这儿是阴暗的,充满了霉味。这个囚牢里只有一张木板床;但是“清白的良心是一个温柔的枕头”,因此雨尔根睡得很好。

粗厚的木板门锁上了,并且插上了铁插销。不过迷信中的小鬼可以从一个钥匙孔钻进高楼大厦,也能钻进渔夫的茅屋,更能钻进这儿来——雨尔根正在这儿坐着,想着朗·玛加利和她的罪过。在她被处决的头天晚上,她临终的思想充满了这整个的房间。雨尔根心中记起那些魔法——在古代,斯万魏得尔老爷住在这儿的时候,有人曾经使用过它。大家都知道,吊桥上的看门狗,每天早晨总有人发现它被自己的链子吊在栏杆的外面。雨尔根一想起这些事,心里就变得冰冷。不过这里有一丝阳光射进他的心:这就是他对于盛开的接骨木树和芬芳的菩提树的记忆。

他在这儿没有囚禁多久,人们便把他移送到林却平。在这儿,监禁的生活也是同样艰苦。

那个时代跟我们的时代不同。平民的日子非常艰苦。农人的房子和村庄都被贵族们拿去作为自己的新庄园,当时还没有办法制止这种行为。在这种制度下,贵族的马车夫和平人成了地方官。他们有权可以因一点小事而判一个穷人的罪,使他丧失财产,戴着枷,受鞭打。这一类法官现在还能找得到几位。在离京城和开明的、善意的政府较远的尤兰,法律仍然是常常被人滥用的。雨尔根的案子被拖下去了——这还算是不坏的呢。

他在监牢里是非常凄凉的——这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?他没有犯罪而却受到损害的痛苦——这就是他的命运!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他该是这样呢?他现在有时间来思索这个问题了。为什么他有这样的遭遇呢?“这只有在等待着我的那个‘来生’里才可以弄清楚。”当他住在那个穷苦渔人的茅屋里的时候,这个信念就在他的心里生了根。在西班牙的豪华生活和太阳光中,这个信念从来没有在他父亲的心里照耀过;而现在在寒冷和黑暗中,却成了他的一丝安慰之光——上帝的慈悲的一个标记,而这是永远不会仆人的。

春天的风暴开始了。只要风暴略微平静一点,西海的呼啸在内地许多英里路以外都可以听到:它像几百辆载重车子,在崎岖不平的路上奔腾。雨尔根在监牢里听到这声音——这对于他说来也算是寂寞生活中的一点变化。什么古老的音乐也比不上这声音可以直接引其他心里的共鸣——这个呼啸的、自由的海。你可以在它上面到世界各地去,乘风飞翔;你可以带着你自己的房子,像蜗牛背着自己的壳一样,又走到它上面去。即使在生疏的国家里,一个人也永远是在自己的家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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